2008年9月7日 星期日

基特斯的日記

我的日記

過去幾個星期所遭遇的恐怖讓我幾乎崩潰;為什麼在書裡寫下這些文字能讓我免於陷入瘋狂?也許這樣就好像是在對一個沉默的同伴懺悔我的罪行,又像是將那些折磨我的思想從腦中清除,把它們都推到紙上去。

在此之前,我還寫過一次日記,不過那本日記被我放在一個

所有的事情都是從我找到羅蘭之墓裡那把被詛咒的鐮刀時開始的。對,就是從那時開始……在找到它之前,這個地區看起來與北郡山谷一樣平靜。

但是當我發現了露在碎石堆外的那把鐮刀的柄之後,一切都變了,該死的,當時我居然把它拔了出來,從此之後,羅蘭之墓就變成了恐怖滋生之地!~

如果我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,我當初就算把自己的手砍了也決不會去抓那塊雕著符文的木柄。我真是追悔莫及啊!後悔,我一直以為這是老人的特權,但現在我明白了,其實讓人被後悔所纏繞的不是年歲,而是絕望,它讓你再也無法擺脫後悔,只能飽受痛苦的煎熬。

不過我已經像個詩人般喋喋不休好半天了。現在,我得繼續我的日記……

自從拔出那把鐮刀之後,礦坑裡就開始發生變化。火把的光焰總是向一邊傾斜,而我們對自己的聲音也失去了控制。有時一個人的細聲低語會突然變成吼叫聲,傳遍整個隧道,讓人不得不掩住耳朵;而有時即使我們放聲大喊,那聲音卻傳不了多遠就變得極其微弱,直至消失在風中。

這讓我們十分緊張,不過我們很快就不再擔心這件事情了。因為有另一種力量將我們從礦坑裡趕了出去——那就是狼人。

狼人從四面八方向我們襲來,從洞裡冒出來抓向我們,或是從樹上跳下來撲向我們。我們中的半數人在驚恐中被瞬間幹掉,剩下的人都開始沒命地逃跑。我看到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喪身在狼人的尖牙或利爪之下,慘叫聲不斷劃破寂靜的森林。

據我所知,我是唯一一個逃出那個地方的人。

我不知道那個晚上為什麼獨有我能生還。我一直都很小心,靈敏地避開狼人的襲擊,每一次躲閃都準確無誤。我的綽號「膽小鬼」就來自於我的這個特點。也許正是我的謹慎小心救了我……

也許是我從碎石堆裡挖出來的鐮刀救了我。不過,這不可能是鐮刀本身的作用,因為我在逃跑途中把它給弄丟了。但如果是我把狼人引到暮色森林的話,那麼也許它們是因為這一點而放了我一條生路。這些該死的狼人!

也許我命中註定應該活下來親眼看著我給暮色森林帶來的巨變,親眼看著狼人撕裂這片土地,以邪惡將這裡玷污。

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,那我的命運遠不止這麼糟糕。將魔爪伸向暮色森林的不僅僅是狼人——還有來自逆風小徑的惡魔。

我的下一章日記就要記述這些,我希望那也是最後一章……

從羅蘭之墓僥倖逃出來後,我躲在一個斯溫家的谷倉裡。我在那裡面過了好幾個星期,一直都被恐懼所籠罩,也不敢讓斯溫和他的家人知道我的存在。雖然從我對他 們的觀察來看,這些農夫都是些很本分的平民,而且如果我從藏身的地方走出去,他們也一定會接納我住在他們家裡,不過對我而言,要信任別人是十分困難的—— 尤其是經歷了礦坑裡那恐怖的一幕之後。

因此我躲在那兒,一直沒有現身。

在我來到這座農場幾天後,斯溫準備去一次夜色鎮。他吻了吻他的妻子,然後微笑著和孩子們告別,並保證會很快帶著玩具和糖果回來。可憐的人,那是他和全家人最後一次在一起……

至少他們是快樂地分別的,至少他的妻子第一個死去,沒有親眼看到她的孩子們被屠殺。但這對我來說沒有用。我看到了所有的慘劇,而這一切從此一直不斷在我的夢裡出現。

現在回憶起當晚的細節,我的手還禁不住顫抖。斯溫離開之後,他的家人不得不獨自面對可怕的黑騎士。悔恨的感覺一直纏繞著我,當時我就在那裡,我本應該跳出 來與那些從逆風小徑來的惡魔戰鬥。也許這是一種虛假的悔恨,對於每一個逃過悲劇的倖存者來說,情形也許都是一樣的。我知道,如果我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,我 也會和他們一樣被殺戮,我的身體也會被撕得粉碎。

不過,雖然我很清楚自己無法阻止那場殘酷的殺戮,我的心中還是懷著深深的悔恨:是我將黑騎士引到了斯溫的農場。我發現的鐮刀不僅將狼人引到了暮色森林,它還引來了逆風小徑的黑騎士。

那時,斯溫的妻子緊緊摟著孩子們,想給他們一些安慰,但是她知道死亡必將來臨。黑騎士殺害他們之前還問了斯溫的妻子一個問題,這讓我知道了所有的一切。

「月神的鐮刀。」一個騎士用淒厲刺耳的聲音叫道,就像在石頭上磨斧頭的那種聲音。當喊出「鐮刀」這個詞的時候,這個聲音變得嘶啞起來,好像窒息了一樣。

我一聽到那個聲音,立刻就被恐懼籠罩了,一方面是因為那個聲音非常可怕,另一方面……我知道那個騎士所說的鐮刀是什麼。那一定就是幾天前我在羅蘭之墓的碎石中拔出的那件該死的東西,那就是黑騎士們所要尋找的東西!

它就是給斯溫一家人帶來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。

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她的名字,因為她的丈夫和孩子總是叫她「親愛的」,「寶貝」和「媽媽」。但是我很希望知道她的名字,我是唯一一個見證她當時的英勇行為的人。雖然她只是一個農夫的妻子,但是我從來沒看到過有人能像她這麼勇敢。

她當然不知道那把鐮刀是什麼東西,但是當她知道黑騎士在尋找鐮刀時,就突然想到了一個計畫。

那是個大膽而聰明的計畫,如果她能成功的話,那該有多好!

「鐮刀?」她平靜地問道。「我當然知道。這兒誰不知道?」她的雙眼堅定地望著騎士,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實情的話,我一定也會相信她所說的話——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關於鐮刀的事情。

她的這一招奏效了。那個提出問題的騎士輕微地低下頭湊向她,然後尖聲說道:「在哪裡?」

「我可以帶你去,帶你們一起去。」她回答道。我看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。

「不過路很遠,帶著孩子會拖累我們,必須得把他們留下。」

她的計畫很簡單,不過簡單的計畫成功的可能性最大。如果她成功了,就能讓那些強盜遠離農場。她可能會因此而死,可是孩子們就安全了。如果強盜相信了她那崇高的謊言,這個計畫就能成功。

雖然我從未信仰過聖光之道,但是當斯溫的妻子勇敢地站在那幫可怕的強盜面前時,我仍然虔誠地為她祈禱。

「讓他們相信吧。」我祈禱著。

他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,而她也平靜地面對著他們的凝視。這時一個騎士抬起眼,仿佛在聆聽遠方的召喚。他從衣服裡拿出一塊寶石,向它望去。他用寶石在斯溫妻 子的面前晃動。一股光芒從騎士的身上緩緩冒出,隨即變成了一隻恐怖的白色的手,伸向那個女人。她毫無畏懼地望著這股光芒,不過我已經看出她自信背後的一絲 不安。那隻手伸向她,用手指罩住了她的臉龐。

斯溫的妻子像一尊雕像一樣直直地站在那裡,眼睛睜得大大的。雖然她的嘴唇張開著,似乎是在尖叫,但是她卻始終無法發出聲音。過了一會兒,那隻折磨著她的手終於松了下來,把她丟在地上。拿著寶石的那個騎士巍然正坐在馬鞍上,一個聲音從他口中傳出。

「這個女人在撒謊,」那個可怕的聲音時常在我夢裡出現,「她沒有見過鐮刀。」

然後,騎士的肩膀癱軟了下去,好像軀殼中的靈魂突然離它而去。隨後,那個蒼老而尖厲的嗓音又響了起來,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:
「大人下令了,殺掉他們。」

我無法描述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。它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裡,但是我脆弱的靈魂無法把它寫下來,那是短暫而又無比恐怖的時刻。

我只能寫下事情的結局:斯溫的一家都被殺害了。沒過多久,斯溫回來了,他看到了這一片死亡的慘景,悲痛欲絕,這使我不敢現身。我不敢讓他找到我,於是我就從農場裡逃走了。我也不知道斯溫現在在哪裡,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平靜下來。

我花了好幾個星期到處逃跑,因為害怕黑騎士追殺,所以我從不敢在一個地方逗留太長的時間。我現在躲在烏鴉嶺的一座廢棄的小鎮裡,和平常一樣東躲西藏。我不 敢面對他們殺死斯溫妻子時所用的那種未知魔法,而且我知道他們還在暮色森林中搜尋鐮刀。讓我感到慶倖的是,它已經不在我手裡了,否則的話我肯定會被他們發 現。即使是現在,我也知道自己終究會被別人發現。

我實在是太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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